藏南柏木Ⅰ号。 刘纲720 摄
藏南柏木Ⅱ号。 刘纲720 摄
(资料图)
王孜正对藏南柏木做采集。
藏南柏木Ⅱ号树上附生的伏生石豆兰。
附生的石莲。
藏南柏木Ⅱ号树80米 树高处密集附生的大型地衣肺衣。
附生的圆叶石豆兰。
藏南柏木Ⅱ号树上的细茎石斛。
阔叶林层活动的丽色奇鹛。
公元600年左右,隋唐朝代正处于地球第三温暖期的时代,位于西藏林芝东北部波密县易贡乡的通麦,藏南柏木幼芽开始萌生。
公元2023年,藏南柏木进入世人眼眸,现已成连片巨树群落,朝气繁茂。
这片坐落于雅鲁藏布大峡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巨树群落在今年5月被发现,其中一棵约1450岁的百米巨树——藏南柏木Ⅰ号刷新了亚洲最高树纪录,也令中国的藏南柏木树种成为世界第二高的树种。为调查巨树群落的分布情况,今年6月,中国巨树科考队一行8人走进这片森林,开启为期近20天的“朝圣之旅”;8月13日发布了百米巨树等身照和相关数据。当天,南都记者采访了这支科考队。
初见的震撼
千年巨树胸径2.93米
“好像是一次穿越的相遇”
6月20日,从215国道驾行至318川藏线,穿过云岭、宁静山、他念他翁、岗日嘎布、东念青,中国巨树科考队抵达通麦的雅鲁藏布江水量最大支流的帕隆藏布附近,接下来需下车徒步进入。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生态学博士、福建农林大学副教授王孜沿途做生态植被调查,“通过雷达检测的方式,在三个不同地方采了一些典型树高的数据,普遍都能达到99米上下。”
陡峭潮湿,伴有虫鸣鸟叫。跋涉一小时左右,科考队终于看见这次的目标——百米藏南柏木,高挺于葱翠巨树密林中。
“真大真壮观!”王孜负责采集科考测量,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进巨树群落,但第一次看到这里的藏南柏木却同样感到震撼,“最大的不同就是树底下的粗度,在生态学上叫胸径,这比之前那些树都要高都要大,之前调查普遍是2米到2.3米,这个最大接近3米。”这棵亚洲最高之树最终测出胸径2.93米。
对于摄影师刘纲来说,当测量出巨树胸径时,还没有给他太大的感受,而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里的时间,“巨树大约生活了千年,从时间上,好像是一次穿越的相遇,会有过去和当下的各种思维交集。”
“在这棵百米藏南柏木附近区域有接近40棵枯立木,也就是同品种而没有倒伏的枯树。”王孜进一步解释道,“古树名木的测量不能直接看它自身的年轮,因为这是有破坏性的;而是要通过截取藏南柏木枯立木的年轮来看。”
王孜通过对枯立木的胸径与年轮的比值做模型,进而推测得知:藏南柏木I号年龄约为1450岁,藏南柏木II号年龄约为1400岁。
震撼、敬畏、幸运、感恩……巨树攀爬技术指导刘团玺形容道,“它如同被簇拥着的王。”
五彩的生态
树干50米及以上生态丰富且密集
卷柏、蓝色兰花和鼯鼠各自生长
这天,科考队队员似乎都处于与自然之神的交流空间,与千年来繁殖的生物世界进行千年对话。这支科考队8人分工明确,刘团玺先行攀登藏南柏木Ⅱ号树做挂绳固定,以便于王孜等科研人员后续攀爬做科研。
“就好像进入了阿凡达或者幽灵公主的世界。”刘团玺感慨。
一棵树就是一个生态,藏南柏木Ⅰ号树和Ⅱ号树在30米以下的附生植物虽然非常少,但在50米及以上则越来越丰富且密集,直至树梢顶部。
从潮湿到干旱,藏南柏木的整体环境在变化,附生植物的种类也在变化。刘团玺爬到十几米的林冠层,这里是蕨类苔藓、卷柏的绿色生活区;再爬一会儿,能看到耐旱的地衣,捎带些紫色;再往上爬,慢慢地呈现出成片蓝色兰花,以及另一些稀奇古怪、叫不出名字的漂亮植物。
绿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直到60米左右,一个充盈着雾水的白洞引起了刘团玺的注意,此时他已有些疲累,停下来细细观察,洞里有些黑灰物质。“原来是鼯鼠留下的屎粑粑!”
鼯鼠一般栖息于海拔2200-3500米高山针阔叶混交林和针叶林带的阳坡,于针叶乔木近顶端开洞营巢,身似家猫大小,头似松鼠,又名飞猫、飞鼠。不过这时,喜静胆小的鼯鼠早已“飞走”。
这个洞像是参天大树里的迷你禅修净地,刘团玺说,“当时感觉是奇妙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人肉体是真实存在的,其他的生命也是真实存在。”
王孜跟在刘团玺后做采集工作,到了90米高度左右,带有红色的附生植物让王孜特别兴奋——这是野生石莲,一种多肉植物,“野生石莲很早以前就已经被人类驯化作为一种多肉植物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多肉植物的一些基因都来自于石莲这个物种。”
突破性发现
近90米高处发现野生石莲
附生植物达46种兰花超6种
在巨树近90米高的位置上发现野生石莲是一个很突破性的发现。
此前业界认为石莲这种多肉植物可能不适宜在森林当中,栽培石莲需要比较热、比较干的地方,一般来说不会附生在树上,尤其不会附生在这么高大的树上。
“但其实这个环境偏偏还是挺适合石莲生长,树顶上它也是稍微偏干偏热的,因为阳光比较好。之前大家没有意识到、也没有人调查过,这是一个被人长期忽略的小生态。”王孜说,“直到树顶林冠都有大量石莲生存在上面。就感觉像是以前有人来过在上面种了花一样,特别有意思。”
这是对生态学中的林冠学探索。树木上的全部枝和叶称为树冠,在林分中,树冠层的总和称为林冠,林冠是森林与大气相互作用的关键生态界面,在生态系统生物多样性形成与维系,森林与大气物质、能量交换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长期以来,由于缺乏有效的手段接近林冠,人们 对林冠知之甚少,林冠也被视为“最后的生物前沿”。
林冠附生植物及其枯死残留物具有较强的能力吸收雨水和空气中的营养物质,在林冠层中形成一个潮湿的环境促进氮固定,林冠附生植物群落还能为生存于林冠的其它生物如鸟类、哺乳动物、两栖动物、爬行动物和昆虫等提供食物和栖息场所。
“17米的地方就已经长叶子了,可以做林冠学研究。”王孜说道。此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地面和地上部分,但是长叶子的一部分研究很少,现在林冠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叶层,以及顶上和天空接触的部分,这是对环境变化最敏感的。
本次科考实现了在巨树99米处开展采集和研究,这也是中国林冠学研究的新高度。
从蕨类苔藓、卷柏到耐旱的地衣、兰花、多肉植物等,每一次攀升都是一次植物新发现。科考队对藏南柏木Ⅰ号和Ⅱ号进行了种质资源采集,平均间隔5米采集了巨树的叶片、球果、附生植物、树皮等标本材料。目前发现,藏南柏木Ⅱ号树的附生植物达46种,其中,兰花就有6种以上,包括盆距兰属和石豆兰属疑似新种。
巨树等身照
用无人机拍摄不容易
1500-1700张素材再后期处理
藏南柏木巨树群落位于雅鲁藏布江支流帕隆藏布、易贡藏布河谷部分区域。咆哮的大河,脚踩着巨树,放眼望向成片原始森林雪山,刘团玺攀到树的顶部,惊叹于眼前的壮丽风景。
“刘纲老师,我已至顶,您可起飞了!”
“收到,无人机已起飞,等身照已开始拍摄。”本次科考的巨树等身照均是由刘纲拍摄。
在植被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放飞无人机并不容易,“上升下降是拍摄中最紧张的。”据刘纲介绍,需要在树体周围挑选容易起降的“天井”角度,也就是要避免碰撞枝杈,又要“逐层扫描”,在距离树干仅10米左右的距离寻找树缝,需要三次起降才能完成一棵巨树的拍摄。
此时,刘纲身上已爬上了蚂蟥,操控无人机时需全神贯注,虽然紧张但他已无暇顾及,“当我的无人机从树下在树枝缝隙中上升寻找拍摄的轨迹时,飞行上升时镜头传来的图像,让我感受这个地球上最大的生物体的高度体量。”
连续拍摄约100多分钟,完成了一棵树的数据采集,重重挑战顺利完成任务。最终素材拍摄有1500-1700张,而前期的海量素材转化为清晰而精美的巨树等身照,还要在后期处理上下功夫。
等身照拍摄完成后,刘团玺配合科考队员共同为巨树“量身高”,通过多次按照活体高度计算100米级巨树1棵即藏南柏木Ⅰ号,活体高度为101.2米;其次是藏南柏木Ⅱ号,活体高度为99.5米。
科考队员陆续从巨树下来,沿途在六十米的鼯鼠洞口附近布置了红外相机,“我们今年秋冬回来拿掉摄像机。”
保护巨树群落
采集种子已在国家植物园繁育
“还存在有更高巨树的可能”
通常身高70米以上的树可称为巨树。据科考队近日公布:藏南柏木巨树群落有近500棵,分布范围约162平方公里,其中80米以上巨树不完全统计为260棵以上,90米巨树为25棵。
“还存在有更高巨树的可能。”科考期间王孜做了生态植被调查。
位于藏东南波密的藏南柏木巨树群,并不是孤例。通过近年来的调查,中国巨树科考队发现从藏东南地区延伸到滇西北横断山区,分布着一个世界级的巨树中心。由波密巨树群、墨脱巨树群、察隅巨树群、贡山巨树群等组成的藏东南——滇西北巨树群,位于青藏高原分水岭山脉的东段,是南亚季风暖湿水汽顺势北上的重要通道,其独特的生态环境也让这一地区演化为世界生物多样性的热点地区。
王孜通过调查发现,波密巨树群落东西方向散布于波密县波堆藏布到巴宜区鲁朗镇拉月村之间;南北方向,北部延伸至波密县易贡乡,南部延伸到墨脱县加热萨乡。在海拔2000至2600米的峡谷阴坡中下部的地质稳定处形成群落。科考队员基于地貌植被信息推算,在此地区还存在有更高巨树的可能。
另据王孜透露,也会参与藏南柏木巨树群落的保护和育种工作,“现在已经采集了一些藏南柏木的种子资源、活体材料等,现在国家植物园进行了繁育,有很多已经长出苗,后续会进行迁地保育,这也是一个保护的方法。”
据西藏林芝市波密县林业和草原局局长贡布表示,藏南柏木巨树群落对于考察区域生物群落演化进程和生态适应,推动碳达峰碳中和专项研究,推进碳汇经济试点工作有着重大而又深远的意义。接下来,波密将重点从三个方面采取措施保护藏南柏木巨树群落。一是给巨树群落赋“身份证”。将对区域内藏南柏木巨树进行认真排查、统计、登记、归档,建立完善巨树群落数据库,通过“一树一档”精准画像,实现巨树群落的全覆盖保护。二是给巨树群落结“安全网”,及时将巨树群落纳入林长制考核范围。三是进一步加强巨树宣传科普,共同形成保护好这片珍贵巨树森林的社会合力,实现巨树群落的全方位保护。
采写:南都记者 李芷琪 中国巨树科考队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