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现实版《孤注一掷》,逃离者自述缅北“噩梦三年”

来源:浙江日报   时间:2023-08-09 15:16:46

潮新闻 共享联盟·温州中心 叶雄伟

反诈题材电影《孤注一掷》火了,有关中国公民身陷缅北诈骗组织的新闻也屡上热搜。在平阳,就有人在公安部门的解救下,不久前从缅北诈骗组织脱身回国,“出演”了现实版的《孤注一掷》。


(资料图)

8月8日,记者通过温州市反诈中心和平阳县公安局,在平阳西部某山村见到了阿保(化名)。他说:“那里跟地狱一样,真是一场很长的噩梦,我想把在缅北三年的经历说出来,让大家不要再上当受骗,这也是我对诈骗组织的反抗。”

抵不住高薪招聘诱惑被骗

挨打后假装顺从学诈骗术

阿保今年40岁,十几岁就辍学外出打工。他说,自己干过很多职业,从工厂销售到酒店服务员再到KTV主管,但心态没调整好,开始“飘”了,“为撑场面,我贷款买了进口车,还跟朋友去赌博背了一身债……”

“讨债的动不动上门,我事情都没法做,刚好在网上看到有企业高薪招聘,我就想试试。”阿保回忆,招聘的代理告诉他,对方是缅北的一家大赌场,需要一批懂中文的员工,待遇非常高。

2020年3月份,急着摆脱困境的阿保坐上前往云南的航班。

到云南后,有人开商务车来接。阿保发现跟他一样找工作的有10来个人,大家分坐几辆车来到边境的山区,又在两名持刀壮汉的带领下,一起奔波10多个小时进入缅北。

阿保来到一个叫孟波的地方。他至今还对那里的繁华印象深刻,满街都是赌场、游戏厅、KTV、酒店等娱乐场所,街道两旁停满劳斯莱斯、宾利等豪车,还有一批批打扮时尚的美女,“我觉得那地方简直遍地是黄金,凭我的本事,在这里肯定能发财,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当天,阿保被送到当地一家酒店,里面就是招人的公司。上交手机后,阿保拿到主管分配的话术本,上面是教人怎样冒充高富帅诈骗国内大龄剩女的。

“他们给我洗脑,过了一段时间看我还不答应,就让打手用棍子打了我一顿,我没办法只能假装顺从,然后以先学习如何诈骗为由拖延时间。”阿保回忆。

他说,那个诈骗组织里有七八十人,常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搜索长相帅气但粉丝不多的男性,把他们的视频下载下来再设计好“人设”,用心理学的技巧去骗大龄剩女。

阿保说,2020年,国内各社交平台上的反诈宣传还不是很多,大家反诈的警惕心还不强,诈骗组织一骗一个准,常有人在公司里敲锣,每敲一次意味着有人被骗50万元,话务员当场能拿1万元现金奖励,后面还有20%左右的提成,“业绩特别好的话务员,老板会带出去吃喝嫖赌,那里你想得到的娱乐都有,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去挥金如土几次,人格都会变,彻底沦为诈骗工具。”

逃出生天当上KTV经理

却被卖进另一诈骗组织

阿保称,当时诈骗组织的生意好做,很少长年控制人身自由,“诈骗组织一般要求你诈骗6个月就可自由回国,提成和奖金你带走,你干过诈骗不可能报警,带钱回老家也能引诱更多人来缅北,我就看到好几个回国后又回来骗的”。

两个月后,在诈骗组织一次搬迁途中,阿保趁机逃走。

他说,缅北有很多华人,很多街道的招牌都有中文,他想着就那么回家太没面子,还想“富贵险中求”,凭着在国内KTV的工作经验,他在缅北一家豪华KTV当上切水果的吧员。

接下来的两年,在同说闽南语的KTV经理的帮助下,他升职为主管,后又跳槽到另一家豪华KTV当行政经理。

“我那时太高估自己,觉得能混出来,还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出国那么久,老家公安也有联系我,但我不想回去。”阿保说,他想方设法去认识当地“权贵”,自我感觉也算有点社会地位了,结果还是栽了。

他回忆,2022年初的一个晚上,有名女客户“雯雯”请他去谈娱乐项目,还塞给他一个大红包,他就坐上“雯雯”的车,没想到对方直接把他送到一个诈骗组织里。

他这才知道,“雯雯”是个人贩子,专给诈骗组织“供货”,他被卖了10万元,已无法脱身。

“那里就像一个工厂,好几百人住铁皮房里,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守卫。”阿保说,他进去不久就挨了一顿鞭子。

每天都有人遭电刑鞭刑

还有人跳楼自杀求解脱

阿保介绍,2022年的缅北与2020年的缅北“已不是一个世界”,随着国内反诈宣传的普及,诈骗成功率越来越低;随着劝返工作的深入,大批在缅北的同胞被劝返,招募话务员的难度越来越高;随着“断卡行动”的持续,诈骗组织控制的银行账号大多被冻结,洗钱成本越来越高,有的地方洗钱成本高达赃款的50%。

他说,缅北诈骗组织“骗钱难”后,对话务员的控制与剥削变得日益残酷,“以前还是半放养模式的,后来人只要进来就别想回家,走在缅北大街上的中国人都有被绑到窝点的,诈骗组织叫我们‘猪仔’,互相转卖,你实在骗不到钱,就让你从国内骗几个人过来或家里凑几十万赎金,不然把你手指割掉拍视频给家里人看”。

阿保说,即使话务员真骗来几个人或家人汇来赎金,也不可能被放走,诈骗组织想把话务员的价值彻底榨干。

“每天都有哀嚎声,那些人太残忍了,每天晚上九点,没业绩的人要排队挨鞭子。长期没业绩或者不配合的,鼻腔塞芥末、牙签插手指……各种酷刑轮番来,好多人腿被打到少块肉成了瘸子,我手也被打骨折了,他们还说要不配合就把我们送去‘嘎腰子’卖人体器官。最可怕的是电刑,那种痛没法忍受,我看到一个人被电得全身没一块好肉,有些皮肤都被电焦了,只能妥协。”阿保说,有人每天挨打实在受不了就跳楼自杀,还有人用剪刀插自己脖子寻短……

更令阿保发指的是,缅北诈骗组织还把目标定在未成年身上。

“他们成年人骗不过来了,就去骗那些辍学在家、家境贫寒的未成年人,那些孩子涉世未深,以为能发财,很容易被诱惑。”阿保说,他记得有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因为偷用公司手机报警被发现,被扒光衣服罚站,诈骗组织让几百号人都用棍、鞭去打几下,那孩子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他用私藏的手机联系上当地一些“大哥”求助,那个诈骗组织的几名小头目知道他有点“关系”,没对他下狠手,但也不肯白白放他走。

再次出逃被人泄露行踪

所幸联系平阳公安获救

阿保说,在诈骗组织里呆了一年多,跟不少话务员成为朋友,虽然没业绩,但在“难友”帮助下,他总算活了下来,由于需要上网找诈骗目标,他得以上网找熟人求助,一直关注着他行踪的平阳公安联系上他,让他保护好自己等待解救。

家乡民警的关心,让阿保很感激,但诈骗组织他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叫上一名话务员,在周日一个守卫最少的时间段,一起拧开厕所防盗窗的螺丝分头逃命。

他说:“那些诈骗组织在当地背景复杂,发现人逃了会发悬赏通告,当地很多人是赏金猎人,等着出卖我们的行踪换高额报酬,我坐车时被抓,另一个话务员住旅馆被抓。”

他回忆,所幸在我国公安等部门的积极斡旋下,诈骗组织没对他下杀手。

阿保家乡的公安派出所一直在收集他的信息,所长蔡警官还把阿保相关联系人做成资料备用。

在公安部门的努力下,该案得到温州市、平阳县党委政府的重视。平阳县公安局根据案件需要和上级指示,抽调精干警力及乡镇干部成立解救专班,并派专人带着阿保父亲的求救信,向上级部门申请警务合作,得到云南警方的积极响应。蔡警官回忆,一年多来,平阳县的公安人员和乡镇工作人员前往云南开展劝返、解救工作,总计往返100人次以上,对滞留窝点人员解救工作已全面铺开,阿保无疑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位。

6月29日,阿保被送出诈骗组织,第二天被送到中缅边境的口岸。

“那里有一座桥,一边是缅北一边是中国云南,缅方的军人喊到我名字,我就跟着队伍走过桥,那两分钟每步都很沉重,我刚踏上祖国领土眼泪就止不住得流,后背也全湿了,终于安全了,这三年真是一场噩梦。”阿保说,如今,平阳民警已把一身伤疤的他送回家乡,他计划再休整一段时间,将来当个反诈主播,把在缅北三年目睹的骗局公之于众。

(此稿件内容阿保自述整理,发布前已经平阳警方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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